这群中国年轻人从古籍中寻找“心灵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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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北京《中国青年报》
17岁的中国古籍爱好者王梓屹曾出过一个“笑话”:6月的桂林,他在阳光下晒一本自己收藏的古籍,并发到古籍爱好者交流群里,被人指责“暴殄天物”,他才明白,古籍要防受潮,更忌暴晒,晒过后书页会像树叶一样泛黄变脆。
王梓屹回忆,初二一堂美术课上,老师讲到桂林山水时,引用了清代罗辰所著的《芙蓉池馆诗草》卷上《桂林山水画稿》。看到家乡的风景在100多年前以木刻版画留存,他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暑期专门到桂林博物馆查看《桂林山水画稿》,由此开启了探寻古籍之路。
和王梓屹一样,当下,中国很多年轻的古籍爱好者早早就入了古籍的“坑”。有人喜欢触摸留存着年岁印记的纸张,于是收藏多种版本的古典原书;有人钻进时空的隧道里,甘坐“冷板凳”,挖掘古人的智慧。网络媒体和科学技术让古籍阅读变得方便,同好间的交流也多元便捷起来。那些藏在古籍中的岁月,又流淌进千年后年轻人的梦乡。
历史的风吹了千百年
孙林是湖南长沙岳麓书社的一名年轻编辑,工作两年,参与过两个古籍项目的编辑工作。她喜欢李商隐,虽然比他“年轻”约1190岁,但喜欢背诵他的诗句,模仿他的风格写诗。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有一天午休,孙林再次被同事的鼾声吵醒时,想到了李商隐的这句诗。在她还是湖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时,老师就讲过李商隐的这首无题诗。老师说,这是一种“微弱的萌动”。此刻,在工位上,每当醒来,她就会觉得,“日子为什么又这么平淡地走了半天”。她后知后觉这便是“微弱的萌动”,“是外界平静如冬日寂寥,一成不变,但你听到了内心企图生长的声音,你知道你不甘寂寞,不肯流俗,终有一天会打破寂寥”。
今年22岁、本科毕业于同济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的孙路遥,接触古籍已有15年。本科期间,已有扎实古代汉语基础的孙路遥,开始尝试学术和实践探索。通过参加学术论坛、参加古籍出版社的实习、组织传统文化读书会等方式,她初步思考了即将步入研究生阶段的方向:以中国经学史为核心,结合数字手段与海外视角,讲好传统文化的新故事。
始于作品,陷于人品:他为“偶像”曹植发论文
今年27岁的中国青年学者戴启飞从初中接触《三国演义》开始,就一头闯入了“建安风骨”的文人世界,尤其对曹植钦敬有加。为了深入了解这位被后世认为“多情任性”的公子,戴启飞迫切想要阅读曹植的诗文集。当时,县里的新华书店没有《曹植集》,店员辗转帮他订购到赵幼文的《曹植集校注》。他发现,曹植不但有“骨气奇高,词采华茂”的才学,亦有“天性仁孝,发于自然”的性情,更有“戮力上国,流惠下民”的志向。
青年学者戴启飞的书室“芜狐斋”。(图/北京《中国青年报》)
那是他第一次细读古籍原典,对曹植的热爱“始于作品,陷于人品”。现在,他是武汉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古典文献学专业在读博士生。
高中时,戴启飞就在网络社区找到很多喜欢曹植的同好。有人提出,《曹植集》已有几个权威注本,但还没有面向大众爱好者的白话译本(当时中国台湾地区已有相应的白话本,只是他们不知道)。于是,包括他在内的5名小伙伴作为骨干成员,与其他网民一道,决定在该社区此前的翻译旧稿的基础上,共同翻译《曹植集》。
历时数月,翻译完成,成果被命名为《曹植集全译》,只有翻译而没有注释,全书一共13.8万余字。虽然只作为网络作品流传,但《曹植集全译》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至今在社交平台上,戴启飞还能看到有人提及并推荐这部未出版的翻译作品。
2024年,为了给曹植“正名”,戴启飞甚至在某核心期刊上发表了一篇论文。
为反驳西方汉学界“曹植《七哀》二十八句版为原作”的观点,戴启飞运用音韵学展开研究。通过分析汉魏六朝诗赋用韵规律,他发现增句“流止任东西”中“西”字在东晋前不与阴声韵相押,证明该版本改编时间不早于东晋。
其研究成果发表于中国核心期刊,获第五届文献语言学青年大会二等奖。戴启飞表示:“这是将曹植送回他应有的位置。”这位曹植忠实粉丝正以专业能力守护古典文学的真实性。
挖掘古籍的“隐藏财富”
在古代,书页纸张珍贵,许多文人借书来抄写学习。对今天的古籍爱好者而言,抄书是深入学习古籍的途径,也是致敬古代文人的方式。王梓屹就是一名抄书者,他自幼练习书法,接触古籍后,他能专注地抄一日。
热爱古籍让王梓屹觉得充实,“也让我形成正确的价值观——成为对社会有益的人”。作为今年的高考生,他早早就确定了大学志愿范围:汉语言文学或历史学的相关专业,倾向于古文字研究。他畅想未来的工作:做一名图书管理员,或是与古籍相关的学者。
对考古学专业的学生来说,“访古”是他们的日常。今年毕业于安徽大学历史学院考古专业的查紫贤在日常出行时,不管去哪都会先去看看遗迹,找找当地的博物馆。
查紫贤喜欢出土文献,他通过摹写出土竹简辨认和学习字形,感受古文字的书写状态。在他身边,不少考古专业或古文字专业的同学,还自己制作竹简:买来竹篾条,刷上胶矾水,晾干之后就可以用毛笔在上面抄写古文字,或是写上祝福语,在一些学术论坛或是其他同好交流场合中,作为礼物送给他人。
陕西师范大学古典文献学专业大三学生林儒煦自幼与古籍结缘。作为一名文科生,他坦言,上高中后有不少次怀疑过自己对社会的价值,“当我学习本专业之后,我才发觉,大众认识到的中国古代文化只是冰山一角,很多东西还有待发掘,而我们正是发掘这批‘隐藏财富’的人。对古人的认识越深刻,反思就会越多,对民族文化的认识会更深,也会更自信”。
在专业学习中,林儒煦和同学们必修一门“古籍的数字化整理”,学习OCR(光学字符识别)、自动校准图像、识别重复段落等计算机功能的基本原理,以及用大模型写代码实现前述功能。他表示,文科生学习计算机有些困难,但数字工具可以减少重复劳动,提高整理古籍的效率,“我认为现在是前所未有的学习文献学的黄金时代”。
当前,一个由中国高校和互联网公司合作创建的古籍App“识典古籍”,已完成万部古籍的数字化工程,所有资源免费向社会开放。孙路遥是北京大学数字人文研究中心《四部丛刊》精校项目审核团队成员之一,参与了该App部分古籍上架审核工作。
在她看来,古籍数字化很大程度上解决了纸本难获得、文本查找慢的问题,极大缩短了阅读者与研究者前期的“工具性工作”,让他们得以将时间尽可能投入挖掘文本内涵、寻找结构性贯通的“思想性工作”。
编辑:无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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