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日本老八路小林宽澄先生（二）从和尚到八路，小林宽澄的战场觉醒

和尚成为侵略兵

小林宽澄出身佛教天台宗的和尚世家，日本和尚与中国不同，可以结婚生子，寺庙是自家私产，可以代代相传。而且和尚从小必须跟长辈学习文化，唱诵佛教经文，长大后有的还要考入佛学院深造。所以小林宽澄是个很有文化素养的青年和尚，他本想一心一意做个普渡众生、慈悲为怀的好和尚，可是日本侵华战争陷入泥沼，急需兵员，不管你是和尚、尼姑、教授，还是大学生，统统强行拉来从军。1940年一纸征兵赤纸命令，将年轻的和尚小林宽澄强征入伍，使之成为拿起刀枪的侵略军人。经过短暂的军事训练，他便随部队乘船来到了中国山东省牟平县，当了一名轻机枪手。1941年6月的一天，该部队去山区扫荡八路军，结果反被八路军包围，死伤残重，小林的机枪副手自杀了，他也决定自杀。他坐在斜坡地上，将机枪抱在怀里，枪口对准自己的头，用脚的大拇指去扣扳机，他使劲一蹬板机，由于沙土地松软，枪托陷入沙土，枪口自然抬高，跶、跶，跶，子弹只把他的前额擦破，血流满脸。等他想再次自杀时冲上来的八路军便将他俘虏，卫生兵给他做了包扎后，用担架把他抬走，一路上小林只想着天皇的武士当了俘虏是奇恥大辱，必须自杀才成，在路过一条小桥时，小林突然翻身滚下河中，抬担架和警卫的八路军战士急忙跳下河，七手八脚把他救了起来，并口口声声说：不杀俘虏优待优待......

觉醒——成为八路军战士

小林宽澄来到八路军驻地，真正受到了优待。卫生员仔细给他治伤，八路军指战员吃小米饭野菜汤，却给他吃难得的大米饭，豆腐、鸡蛋、肉炒菜等，特别是精通日语的敌工课干部给他讲解日军发动侵略战争的本质，中国普通人民遭受深重的苦难，带他去被日军实行“三光”侵略政策被害的村庄时，特别指出你是一个慈悲为怀、诸恶莫作的和尚，怎么能拿起屠刀枪炮来残杀普通人民呢？这大大违悖佛教的宗旨......因为佛教教材多为汉字，小林可以读懂一些汉文书藉，敌工科的干部给他送来一些图书供他阅读，他本来对抓和尚当侵略兵就心怀不满，加上对八路军的仔细认真观察体验，认为八路军是一支为普通人民谋福利的仁义之师，于是，他自愿加入八路军，在敌工科里做宣传工作，后来还被派到日本工农学校山东分校学习，大大提高了反战理论，成为反战勇士。他先后担任过鲁中和滨海反战同盟支部长，后来经山东军区政治部主任舒同介绍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从此他更严格要求自己，反战活动更加出色，冒险带领反战盟员到敌军碉堡前喊话，送慰问袋，打电话，特别是他用毛笔给日军写的真情意切的慰问信深受士兵的好评和喜爱……

魚水深情

1943年初夏，日军对八路军根据地进行疯狂的大扫荡，八路军也展开了声东击西、坚壁清野、神出鬼没的反扫荡战，。为了轻装灵活行动，部分部队也化整为零，把伤病员安排到安全地带的保垒户家，小林宽澄是反战同盟支部長，是文职人员，重点保护对象，组织上就把他安排到一位姓陈的武工队長家里，一家人把他亲人对待，好吃好喝好招待。这家人还做豆腐生意，小林对笔者说，每天清晨陈队长把一大碗热騰腾香喷喷的新鲜豆浆端来让他趁热喝，那香甜的味道至今也能回味起！陈队长还亲切地称呼他为日本战友，陈队长家小孩还教他中国话，还跑到背后山坡上放哨，怕日本军突然来袭，队长夫人更是体贴入微，变着法儿为他做煎饼、馒头、烙饼，可他们一家老是吃玉米窝头，中国的老百姓对于曾经伤害过他们的日本人这么热心相待，让他终身难忘。后来随着日本军扫荡更残酷，组织上及时把他转移到清源县一个叫土门小村的保垒户老李家。这个村不大，也就几十户家，全村位于高高的丘陵地，坡下有一条小河，风景优美安静，从村边高坡上向东眺望，可以看到一里多地的日军碉堡，起初小林宽澄十分担心，可是安排他的武工队负责人说，没事儿，越近越安全，这叫“灯下黑”。他说：“你放心吧，老李是位坚强机敏的好同志，去年日本鬼子来扫荡怀疑老李私通八路军，抓起他拷问半天，他坚强不屈，只字未吐，放心，他会照顾好你的......”

为了安全，老李把小林安排在离村庄一里外山坡上的天然山洞中居住，洞口有树木遮挡，里边二米多见方，空间地上铺着厚厚的麦秸上面有被褥，小方桌上有茶具和一盏煤油灯，每天傍晚老李便悄悄来送饭，一般是晚饭与第二天饭菜一起送来，有大饼、馒头、油条、炒菜，偶尔还带来烧酒和小菜。两人就像亲兄弟一样，推杯换盏，无话不谈，真是神仙洞里有酒仙，反扫荡战中世外桃园......

小林是位肯学习勤思考的人，当和尚时，他在学习中文的佛教经典过程中，会了不少汉字，他对笔者说：我在洞里争分夺秒翻译艾奇思先生的《大众哲学》，我想尽快翻译成日文，让新来的日军俘虏们阅读，对他们尽快改造思想有益处。一天夜晚他正在灯下翻译书，听到外面老李低低的说话声：喂，要注意呀，灯亮露出来啦！原来他点灯之前忘记把洞口堵严了，他急忙堵好洞口，同时也知道了老李天天夜晚在附近巡逻。这是多大的深情厚意呀！

小林在山洞里安全地住了二十多天后，接到鲁中军区政治部让他归队的通知，老李坚持要送他回部队，他谢決了，自己走了二十多里。刚到牧马池村口碰见了周赤萍政治部主任，周主任握着小林的手说：“你辛苦了，天凉了还没换装？我马上通知后勤部给你发棉衣......”

小林先生深情地对笔者说：殷先生，中国不是有句话“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吗？你说像老陈、老李这样的恩人不应该报答一下吗？在我有生之年多想去看望一下他们或他们的后人。可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老人记忆的村名、人名是否准确，如何才能联系上呢？为了了却老人的心愿，2007年7月17日的中国国防报发表了一篇笔者的文章《中国恩人，你们在哪里》。日本老八路小林宽澄寻找中国恩人，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山东淄博市城建局档案馆长孙雁鸣（老八路后代）、淄博市中心医院武祥玉院长、淄博晚报董振霞记者等人，立即行动起来。终于有了线索。当时笔者在北京，立即给小林先生打了国际电话，小林先生一听特别兴奋，委托我先去淄博实地探访一下，如属实，天凉快了就一起去拜访恩人们。于是笔者不顾天热疲劳，8月2日乘火车赶去淄博市，与几位热心的朋友聚会协商后，立即冒着细雨赶到了土门镇的刘家洞村，找到了60年前保护过小林宽澄的李家，原来老李大名叫李义胜，可惜十三年前去世了，82岁的老伴健在，老太太说：“当年保密，老李就知道叫我做好吃的，天擦黑了提着筐就走了，我也不敢问，大约过了近一个月，老头子告诉我不用做饭了，那个人走了。”说话间老李的大儿子李成功和两个姐姐回来了。在他们的带领下，走了不太远，在山坡上真找到那个早已破旧的窑洞......

告别了老李家，在武院长的带领下，到达高庄镇佛村，找到武工队长老陈的女儿陈玉兰。她说：“抗战时我才十来岁，家里常来人住，是有一个日本人，很面善，还跟我学说中国话呢，可惜父亲早已去世......”

同年十月，小林先生来到中国了，先来北京，为了省钱，就住在笔者家。笔者带他去中日友好协会访问，与八路军129师敌工部刘国霖科長欢聚。文化部原副部长刘德有（作为新华社记者在日本工作过15年）还在钓鱼台国宾馆宴请老朋友小林先生。然后笔者带领他去淄博拜访了中国恩人的家属。山东电视台、淄博晚报做了连续报道，其中最感人的是已经年迈的小林宽澄在他的恩人老李的墓前双膝跪倒、深深地磕头的情境。

图1，在孫雁呜家人的陪同下小林先生到宫川英男烈士墓献花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