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瓶壁间的“慢时光”：内画非遗传承人刘东的 “反绘乾坤”

北京六月，暑气渐涨，但在中轴线东侧、天坛公园旁的红桥市场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北京东城区内画制作技艺非遗传承人刘东正气定神凝伏于案前，用蘸上颜料的钩笔伸进豆粒大的鼻烟壶瓶口。腕底微动间，笔锋在方寸瓶壁上徐徐游走，将“心静自然凉”的古意，化作指尖流淌的活态传承。

所谓内画，是中国特有的传统工艺，起源于明、清时期的画鼻烟壶。其画法是以特制的变形细笔，在玻璃、水晶、琥珀等材质的鼻烟壶坯内，手绘出细致入微的画面，方寸之间尽显乾坤。

作为中国内画传统委员会理事、中国鼻烟壶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刘东与这项技艺“打交道”已逾二十载。回想起初“邂逅”内画的时光，他仍感慨万千。

17岁时，这位从河北沧州初到北京的少年，凭借不俗的绘画功底萌生了学习内画的念头。2000年，他有幸结识中国内画艺术家黄三，而黄三的师父正是中国内画壶大师、曾任职于北京工艺美术厂的王习三。自此，刘东与内画结下不解之缘，一坚守便是二十多年。

2008年，北京内画鼻烟壶被列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22年，刘东正式成为内画制作技艺非遗传承人。站在今朝回望来路，学艺的艰辛唯有他自己方能深切体会。

在他琳琅满目的工作室里，刘东拿起一件绘有花卉鸟类的作品介绍道：“您看这花卉与两只小鸟，很是生动吧？但内画相当于从里往外画，这门技艺不仅需要扎实的外画基础——我始终认为它是立体的画，更需要反向思维，在瓶内反向作画，难度颇高。”

他顿了顿，又拿起那支特制的笔：“还有这支笔，要从豆粒大的瓶口伸进去作画，蘸颜料时多一分则一团漆黑，少一则难以着色，全凭手上的分寸感。”

除了对技法的熟稔，刘东对画作的“根基”——鼻烟壶的历史亦研究深厚。

“许多人都知晓鼻烟壶是北京市井文化的代表，是没错的。但实际上，如若追根溯源的话，鼻烟壶和海外也有着一些联系。”

他解释道，鼻烟壶的“核心载体”鼻烟起源于美洲，16世纪由欧洲殖民者带入亚洲。明代万历年间（16世纪末），鼻烟通过传教士、商人等途径传入中国，起初作为药品或奢侈品供上层社会使用，并非寻常百姓之物。直至清代乾隆后期，民间作坊兴起，鼻烟才逐渐流入民间，价格趋于平民化。

“北京人向来讲究，怎会把这种珍贵之物随意存放？”刘东笑着说，“于是各种工艺融合而生的鼻烟壶，不仅承载实用功能，更寄托了文化趣味，也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内画应运而生。”

谈及内画技艺的传承，刘东眼中掠过一丝隐忧：“我们这行的手艺人，需有匠人之心，愿花长时间潜心钻研，而非先考虑挣钱。若手艺人只想着盈利，这门技艺便失了本味。”

他还提到，在学校授课时发现，如今有些孩子和家长急于求成。“有的学生初学便因完不成作品而却步，为此我们不得不先画出大部分底稿，让孩子们填色，从最简单的步骤入手，以此激发他们的学习兴趣。”

如今，刘东的案头仍摆着未完成的鼻烟壶，钩笔在瓶内勾勒的沙沙声，恰似时光流淌的韵律。他说，内画不仅是笔尖上的技艺，更是一场与浮躁世界的对峙——当工业化生产让“速成”成为常态，那些在小小瓶口内反绘乾坤的时光，恰是对他口中“匠心”二字最生动的诠释。（作者/至元）

编辑：常远